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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看澳門雀仔園土地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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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仔園土地誕

林中英

    農曆二月初二是土地爺爺的神誕，在澳門各街區，土地廟不少，可是以雀仔園區過土地誕最具規模，且一直熱鬧了幾十個年頭。上周已見土地廟座落的街道搭起竹棚，為演出神功戲防春雨。由二月初二起，請來的戲班一連幾天在廟旁的水泥戲臺上演粵劇，所花的錢都是土地廟值理會成員出大頭，各戶街坊隨緣出小頭。在幾十年裏，只有在內地文革期間批封資修的流風波及澳門時，神功戲才停演了幾年。恢復之後，搞得規模更大，還請全區老坊眾吃敬老宴，派敬老利市和禮物，老人們樂幾天，都托土地公的洪福了。

    我在雀仔園出生。小小的土地廟叫福德祠，在雀仔園入口處，廟裏供奉著保護本區家宅平安的土地神。緊貼廟旁有一口甜水井，在自來水不是那麼普遍用上的年代，源源不斷的井水便是園內人生活的依靠，大家福澤同沾。雀仔園區內能享太平，沒有水火之災和上頭條新聞的盜竊、傷人殺人事件，人說都是土地公盡忠守護之故。常年的香火，小廟宇被熏出一層油漉漉的煙垢。在我年紀還小時，每戶人家遇上過年過節和長輩生日，用白切雞燒豬肉敬完家中的神靈和祖先後，例必以託盤盛上，捧到土地廟去敬奉，燒香燒寶，才叫做足身為雀仔園媳婦的本份。哪家的兒子娶老婆了，新媳婦接到家後，向公婆長輩敬過茶，定須被大妗姐挽著走到福德祠敬拜土地公，以後才會受到土地公的恩澤，要是不給他見一見，他如何認識你？如此，我們便看大戲老倌出場似地站在街旁，看新娘子低頭邁出門檻，看她鬢旁的大紅絲花，看她身上以金絲繡成的大紅褂，看她洇紅的臉、嬌豔的唇，看衣領和手腕上燦然有光的金飾。每一個都那麼漂亮，令我心生羡慕。以後，再遇上這個新娘子時，神情、姿態都跟當日低首垂眼的那個她沒有多少聯繫了。

    曾經二月二土地誕有一項重要活動──搶花炮，燒炮的地點就在馬大臣街與東望洋斜路交界處，不過，很可惜，那時因為大人們說搶花炮危險，不准我們接近，我們姐妹只好站得遠遠地觀看。一聲沖天炮響後，便見一堆壯漢仰首空中，迅即向一個方向湧去，搶拾一個落到地上的什麼東西，人擠著人，人壓著人。花炮有序號，頭號最多人搶，其餘的便沒有那麼熱烈了。在搶花炮前，在大人說話裏聽到一些傳言——誰誰說過一定要得今年的一號花炮，已請了不少人去搶啦；有時又聽說是已經內定了，誰誰要的，怎不給他？要搶一號花炮的都是園內有錢要面子的人。有一年，聽說將有激烈的爭奪，誰也不讓誰了，父母說怕是有人出動西瓜刀，我們連遠看也沒膽了。

   搶得頭號花炮的人家，風光了，由四位挑夫抬著財帛星君的木頭像，雇一隊樂手作前導，敲鑼打鼓吹嗩吶在雀仔園區內的街巷巡遊一周，然後扛到家裏供奉，此時屋子裏香燭高燃恭迎，一派喜慶。據說這一年這戶人家便有財星拱照，待明年土地誕來臨時才請回去。這個巡遊隊伍，少不了尾隨一群愛湊熱鬧的嘩啦嘻笑的野孩子，即使是平時好靜的我，此時也禁不住撒開手腳跟著鑼鼓隊穿行於街巷中，我們沒有財星，得到的卻是純粹的快樂。

   今晚，我刻意走進雀仔園擠在人群中，戲棚內燈火璀燦，戲班老倌踩著鑼鼓點演出，小舞臺上，任是有好功架也難以施展，若水袖盡情一揮，便落在台側的樂師臉前頭上，演員許多時是站著唱；當有探子來報時，大將軍還竟要謙讓退後兩步，台下卻仰起一張張滿足的臉，看得如醉如癡。同一個舞臺，在當年我的眼裏曾是如斯闊大，咿咿呀呀的唱腔，紅紅綠綠的演員和似明非明的劇情，吸引著我匆匆飯罷，攀上最高一層竹架看臺等開幕，直至夜深也撐著垂下的眼皮把戲看完。如今，我身外的馬路上車如流水，輪子磨擦地面引發的哄哄聲，是現代都市的脈動；耳畔，粵劇的大鑼大鼓敲得震天，胡琴拉響了起序板，穿透強大的城市聲息，樂聲車聲混在一起。傳統的地方戲曲是那麼親和聚眾，在變化萬端的城市生活中，這裏的華光師傅誕、北帝誕、譚公誕、媽祖誕等神誕演神功戲的風俗仍強韌地遺存著，它與浴佛節舞木頭醉龍，端午節的龍舟競渡，哪吒誕的出會景飄色巡遊等，給我們清晰的民俗文化面目，去感受絲絲鄉土風情，澳門還有這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