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下班之前5分鐘,朋友打來電話,周末喝酒。幾乎每到周末,內心裡都有一種放縱的欲望,朋友邀請喝酒,正中我意。聚會的地方是一傢蒙古飯店,稱“那達慕”。 剛剛坐定,一杯啤酒還沒等喝完,旁邊的蒙古3人樂隊即開始演唱起來。窗外小雨霏霏,豪放的歌聲逐漸地占據我的神經,頭幾支曲子我還沒在意,三兩杯啤酒下肚,我竟被他們的歌聲感動瞭。在以溫婉和靜為主格調的南方,粗獷的歌聲不時地將我拉回蒼涼的故鄉。 “我愛你,我的傢,我愛你,我的天堂……” 人總是生存在矛盾之中。貧窮讓我恨死瞭那片生我養我的黑土地,於是我頑強地奮鬥,尋找各種可能的機遇,我如願以償地實現瞭自己的理想,來到瞭南方。 每個人都向往富庶,因為這是我們世俗生活追求的目標。在高樓林立的繁華深圳,我似乎得到瞭曾經夢想的一切。可是,總是能在睡夢中回到我的故鄉村莊。我拼命地逃離那裡,但我最懷念的竟然還是那裡。某一刻,我突然感悟得出,為什麼數以百萬計的猶太人離開發達的歐洲和美國,返回他們那塊貧瘠的沙磧之地,隻是因為,那裡是他們的故鄉。不單在夢中,每次工作中遇到嚴重的挫折,腦海裡都會浮現我快樂的童年和貧窮的鄉村,那是我最好的心理療傷藥劑,隻要故鄉的場景浮現,我便立刻元氣恢復,我好比巨人安泰,而故鄉恰恰是我的大地母親。 在移民的深圳,除非刻意和老鄉在一起吃酒,否則每餐都是海內大聚會,席間免不瞭談論各地的風土人情。隻要我在,我就容不得任何人對東北人橫加指摘,我可以自我批判,但接納不瞭別人的非議。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故鄉列舉出一大堆長處,可是每個人最後都不免尷尬,故鄉那麼好,我們卻都背棄瞭她。 就個人而言,我懼怕貧窮,所以不遠數千裡南下嶺南;此外,追求文化意義上的異域風情,也讓我停不下固守傢園的腳步。於今,腳踏紅土,卻對黑土夢牽魂繞。 古代文人追求的最高境界莫過於天下太平,五谷豐登,百姓安居樂業。其實一代又一代人的幸福並不在於對物質財富的占有多寡上,唐朝開元盛世年間不見得不如當下,盡管我們現在能上網,能坐飛機,能用電話聊天。所以,我個人的治世理念也一承前人,天下太平莫過於政清。 由此想起黑龍江官場的腐敗,令人痛惜。綏化市從來就沒有過什麼名氣,不過因瞭一個馬德,聲名大噪,聞達於宇內。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惱火的瞭,1978年之後,黑龍江的經濟日漸衰退,農村日子好過一天難過一天,以農業為主的各個地區原本收益不高,村、鄉、縣、市、省等等各級貪吏奢侈腐化,損公肥私,導致草根群眾生計日迫。每次電視廣播報紙雜志等各類媒體報道黑龍江的腐敗事件,我都悉數看完,身在南國,心在雪地。 政若不清,單單改革無益,改革隻能讓那些貪官越來越肥。所以,在東北振興的偉大運動中,我還是堅持治吏乃第一要務。政治乃國之根本,政治不清,單對經濟進行改革沒有意義。政治清明,商業自會繁榮,依賴人力資源和自然資源的經濟自會發達。史上王安石改革是個明顯的例子,改革初衷良好,怎奈下面數以萬計的酷吏肆意侵吞國有資產,最終導致改革失敗。 從小就有個理想,希望有一天能為官一方,造福鄉裡。長大瞭,見識多瞭,覺得從前的理想荒唐可笑,社會之復雜非小孩子可以想象。縣令不可謂不大,不過一把手是書記;縣委書記不可謂不大,上面還有市長;市委書記不可謂不大,上面還有省長。如果做縣令的遇到瞭馬德,做市長的遇到瞭田鳳山,任憑你有天大本領,都無濟於事。復雜歸復雜,理想歸理想,不能因為社會的復雜就熄滅瞭理想的小燈,要讓它亮,並且一直亮下去。 一個人行走在街道上,穿行於比肩的高樓中,總在想,什麼時候我的故鄉也能這樣就好瞭。當然實際上,受自然條件和人文條件限制,不可能所有地方都如此發達,但是,回過頭來想,隻要政通人和,民安無盜,沒有100層的高樓,人們照樣幸福。 蒙古歌手的歌聲豪放,蒼涼,在觥籌交錯間不時地把我帶回到故鄉破舊的小泥房和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有一次,同學問我,定居在深圳後最大的理想是什麼。我想瞭幾天,發瞭封電子郵件告訴他,如果老天假我以機會和時日,我隻希望回到我的故鄉,做個工資隻有1千多元的縣令,殺掉幾個貪吏,此生足矣;都市的繁華看看就足夠瞭,人生一切不過如過眼雲煙,既然故鄉養育瞭我,我隻想回到傢鄉去做一點小事。 貧窮不是必然的。在歌手蒼茫的歌聲中,眼前浮現出窮苦的村民遭受盤剝的情景,民“不患寡,而患不公”,沒有群眾因貧窮而起義,隻是因分配不公而揭竿。 不知道什麼時候返回我的故鄉,我那一貧如洗的故鄉。而今,我坐在歌聲裡,悲涼而又凝重,淚水差點掉落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