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所城行記

　　深圳別稱“鵬城”，據說莊子《逍遙遊》裡那隻由大魚變成的鳥飛抵南海之濱，降落下來，鳥身就變成瞭現在的大鵬半島，後來的“鵬城”由此得名。大鵬半島在深圳的東部，與惠州市毗鄰，隔海與香港遙望。

　　大鵬所城位於大鵬半島的大鵬鎮，大鵬鎮已於2004年順應深圳農村城市化改造的步伐，改稱為大鵬街道辦事處，我一直對“街道辦事處”這個名字反感，又臭又長又難聽，不知道當初是誰發明瞭這個愚蠢的政治術語。

　　大鵬所城全稱為“大鵬守禦千戶所”，始建於1394年(明朝洪武二十七年)，是明清兩代南中國海防軍事要塞。明朝在邊疆地區實行軍事衛所制，大鵬所即為一例，所城內駐兵最多時可達上千人，連同傢屬當時所城內應有數千人的規模。大鵬所城占地面積達10萬平方米，有南、東、西三個古城門，城內保留有古民居古街道，還有將軍府第。對深圳歷史不熟悉的人總認為深圳從前是個小漁村，似乎深圳也沒有什麼歷史可言，其實大錯特錯。根據目前的考古發現，深圳早在石器時代就有文化遺存，大黃沙文化、小梅沙文化、屋背嶺文化等等都表明瞭遠古人類的活動痕跡，即使在近代以前，新安古城也一度繁華，大鵬所城更是歷史的見證。所以有些人寧可相信深圳沒有歷史，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愚蠢。

　　2003年，部門去東部海濱開會，其實就是度假。結餘瞭一個下午，大傢望著大海發呆，忽然沒什麼事情可做，我提議去大鵬所城，沒想到這些老深圳工作人竟然無人來過，我心裡大為嘆服。平日裡聽他們探討旅遊經，這個說去過澳洲，那個說去過歐美，那個說去過日本，我多少羨慕，他們有錢可以四海暢遊，我想去可是我沒錢。我以為他們喜歡旅遊，其實他們不過是喜歡走馬觀花，他們喜歡炫耀自己去過哪裡擺面子。假期瞭，太寂寞，就出去走走，與其說他們喜歡旅遊，不如說他們打發時間。大名鼎鼎的大鵬所城――深圳之根，他們工作十幾年竟然沒來看過，對城市的熱愛和對城市金錢的熱愛由此區分。

　　到瞭門口，小馬竟然還不想進來看，她說一堆破房子沒什麼好看的。想想也是，一個對文化不感興趣的人讓她看，等於給她吃毒藥。

　　城墻的門口下站著一個兵丁，穿著清朝軍隊的制服，橫刀立馬，好不威武。進瞭城，直上城墻的城樓，登臨樓上，才發現整個一座所城被四周的現代民居包圍得密不透風。深圳和廣州的農民住宅都是四五層高的小樓，自成一體，密密麻麻，一個挨著一個，看著心都煩。周圍的農民房和所城這個國傢級文物保護單位極不協調，不協調沒關系，能保持所城內原生風貌也不錯，可是我一回頭，竟然發現古香古色的所城內部零星地散落著幾幢現代民居的白色小樓。近處小白樓的窗外還飄著女人的底褲和乳罩。中國人的文物保護意識全世界最差，要不當作四舊徹底毀棄，要不古今夾雜，不倫不類。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本來應該遍地是文化，可偏偏不這樣，到北京走一圈就明白瞭，中國人隻能用文字表述歷史，不能用眼睛看見歷史，中國人不喜歡舊的東西，凡是舊的東西必須砸爛它。那幾幢白色的小樓就像幾顆針，深深地紮進眼睛裡，刺痛。

　　所城裡當年英雄輩出，賴氏三代五將，也就是說一個小小的所城僅僅是賴姓，當年就出過5位大將軍。賴恩爵在中英鴉片戰爭的第一次九龍水戰中大敗英軍，軍民曾為之歡欣鼓舞，皇帝曾親賜“振威將軍第”，想想當年是何等威風!特區建設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國傢元首給哪位有功之人親筆題過字。路過一個個將軍府第，墻壁剝落，人跡罕至，內屋漆黑一片，感到輝煌不過如煙雲，流水落花盡去也。

　　所城內的有些房子尚在使用中，相當部分都出租給瞭外來打工者，這些赤著胳臂的外來工人或者湊在一起打牌，或者喝茶聊天，居住的屋子又臟又亂，我恐懼有一天這些人會不會弄出些什麼火災來。不過也有人說，老房子是要住人的，否則的話，衰老得更快。走在老街上，能看見戴著一種特殊“涼帽”的老人傢，涼帽的四周用半透明的縐紗制成，很有當地的民俗特點。所城內的本地居民依舊操持著一種隻有他們自己才能聽懂的“軍話”，所城初建時，從內地征來一些兵丁，內地的語言和本地的語言雜交，就產生瞭一種所城內部交流的“軍話”，外來人聽不懂。

　　所城內有博物館，詳細介紹瞭所城的來龍去脈，同行的人沒耐心看，我也被迫跟著走。其實每次我出遊，都喜歡盡可能地把景點的歷史風俗瞭解一下，眼睛看見實物是一種享受，看見文字進行精神交流同樣也是一種享受，但太多的人都把文字過程省略瞭。跟著他們走馬燈似地轉來轉去，前面的人有說有笑，我跟在後面，不時地聽見他們叫我。可能我天生就是寂寞的人，還是喜歡少人或者一個人出行，隻有一個人的時候，我才能完全徹底地沉浸於欣賞的氛圍當中，無人打擾，全情揣摩。

　　走瞭不過一半，大傢就喊累，急著要回市內。在他們眼裡，這些不過就是一堆廢物，看和沒看，沒有什麼兩樣。古跡不同於自然景觀，自然景觀可以讓人賞心悅目，古跡則類似薑子牙的釣魚直鉤，誰願意誰就咬。

　　以後又有幾次機會參觀所城，都錯過瞭。不過，我對所城的印象依舊栩栩如生，所城都已經印在瞭我的腦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深圳人能真正地拿出點兒錢，把所城裡的幾座小白樓拆掉，重新修葺一下。做人不能忘祖，對於一個城市來說也是一樣，忘掉過去本身就說明現在的生活已經沒有瞭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