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說人生的目的是休閑。這樣看來,工作不過是為休閑服務,我對林氏的話服膺甚深,於是我竭力讓自己休閑起來。深圳街頭忙忙碌碌的人群為瞭多賺錢跑來跑去,我總在想,一定是他們錯瞭,他們誤解瞭生活的目的。撿瞭個時間,我再訪南頭古城。 2002年初到深圳,入住南頭的朋友傢,在人行天橋上一下子看見瞭一個寫有“新安古城”的古門樓,我大感意外,立即拍瞭一張照片。那時候我對深圳的瞭解僅限於她是個特區,有錢,因為在絕大多數人眼裡,深圳不過年輕的僅有20幾歲,沒想到深圳同樣有悠久的歷史和文化。如果從代表商周文化的深圳屋背嶺遺址的發掘來看,中華文明的確是多元的,深圳地區在遠古時期已經有瞭文化遺存。 我喜歡上瞭深圳,於是我要學習她的歷史。我熱切地想知道深圳過去什麼樣,都發生過哪些不可遺忘的故事,我太愛這座城市瞭。張一兵博士撰寫瞭一本《深圳古代簡史》,我冒昧地寫瞭封信給他,他很快地給我回瞭電話,送我一本,從此藉著張博士的書,我有瞭深圳歷史的概念,初步地瞭解瞭南頭古城。 根據現有史料反映,南頭古時是粵地的一個鹽政中心。古代中央政府為瞭增加財政收入,壟斷瞭鹽、酒、茶等特殊消費品的專賣權,煙草明末才傳入中國,所以現在的煙草專賣那時候還沒有。慢慢地,鹽政中心累積大量的財富,南頭遂又發展為行政中心。 南頭古城最早建於東晉的331年,東莞郡政府和寶安縣政府都在南頭,可見當時地位之重要。唐朝時,行政中心遷到現在的東莞市,南頭變成軍事中心。1394年,明朝在大鵬設立瞭大鵬守禦千戶所城,在南頭地區設東莞守禦千戶所城,這才是今天的南頭古城。後來,由於人口日繁,明朝設立新安縣,“新安”就是“革故鼎新,轉危為安”的意思,現在的整個香港地區當時都是新安縣的管轄范疇。為瞭防止鄭成功襲擾,清政府下令東南沿海禁止出海,向內陸遷移,這就是清末著名的“禁海遷界”,百姓被迫離開傢園,內遷80裡,新安縣被撤消,全縣僅北部山區剩餘幾千人口。1669年,在廣東巡撫王來任再三奏請下,清政府在今天的南頭古城復置新安縣。 在南頭古城遊歷,稱不上信步,因為古城被包圍在密匝匝的居民區裡,人多如黃蜂,一不小心,就會踩著別人或者被別人踩。古城徒有其名。 關帝廟正對深南大道,裡面祭祀著英雄人物關羽,我喜歡關羽,發自內心的,所以我跪在關羽像前磕瞭兩個頭。做人不會都有關羽那麼成功,但是人活一生,還是要有關羽的那種精神。我默立在三結義像前,如今的人們,已失去瞭所有的信用,有物質存在,可惜精神虛無。 整座古城隻有一個南門保存完好,青磚綠苔,還有古物的痕跡。從南門進入城內,如同鉆進瞭螞蟻窩。小商小販在叫賣,街道狹窄,哪裡有什麼古城的影子?路過的閑人仿佛都沒什麼好眼神,我得看住我的背包,在深圳,仿佛所有人都是小偷。我在高低不齊的農民樓裡尋找古跡,我看到瞭接官廳、陶朱公錢莊、新安煙館、當鋪、報德祠等等古建築,每個房間都不大,大門緊鎖,把我擋在門外。 南頭古城原有“九街”,如今我數不出來到底有幾條街,菜色面孔的人們來來往往。據說,古城在特區成立後還保持有大量遺存,隨著特區工業的發展和經濟的發達,外來人口日益增多,原有居民將城內的古宅翻修改造,於是一棟棟農民樓拔地起,居民有錢瞭,可是古城沒有瞭。數不清的外來人口雜居在城內,這裡已經不是古城,而是一座現代農民城。南頭古城再一次證明瞭一個實用主義民族的巨大破壞力。 城內所有的景點都鎖著門,不知道為什麼。作為深港兩地共同的文化發源地,香港回歸之後,每年都有許多港人來到南頭古城尋根。我相信,他們一定很惋惜,祖宗的財產被破壞殆盡,隻能空悲切。小景點的大門封閉,不知道這樣的景點還有什麼意義? 沒有意義的不止這些,在古城的遺址上新建瞭一座博物館。順便走過去,門衛要收票。我驚詫於深圳的如此壯舉,開發瞭那麼多公園休閑免費,偏偏要一個歷史博物館收費。深圳的財政擔負一個博物館綽綽有餘。據朋友們講,國外的許多博物館是免費的,常常讓我羨慕不已。博物館是什麼?博物館是一個民族的精神聚集地;城市博物館才是一座城市的精神所在。如果一個民族或者一個城市拿自己的文化出售,把精神和文化也當作商品,那這樣的城市該有多麼地愚昧和粗鄙! 我不是為瞭節省二十元錢,不入博物館表明我的一種無聲抗議。博物館後面是正在發掘的遺址,黃土裸露,面對著那些逝去的老祖宗,我竟然無言。祖先們不知道,一個偉大的城市正在出賣著他們的靈魂,如果文天祥和關公有靈,就下凡來給深圳一個說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