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夜,太平山頂 我身上的飄泊病還沒好。在傢呆著蔫瓜一個,哪兒都緊巴累贅,一出門就精力充沛,活性洋溢。住在香港本島中環附近的一間酒店裡,吃睡都香,不失眠不厭食,超級適應。與別人在此多半感覺到喧囂與局促不同,香港讓我沉靜、沉浸。也許跟每天都會出一身淋漓的透汗有關,這是排毒的好辦法。我常年的耳鳴也暫時消停瞭幾日,腦子裡那個隱形的爆炸物被撤掉瞭引信。 16年彈指一揮間,我再次踏上香港的土地。原來的啟德機場已經改造成油料碼頭。新修的香港國際機場是填海建造的,與北京首都機場的T3航站樓相比,顯不出寬大闊綽,卻處處體現空間利用的努力和以人為本的柔性化。裝點的植物全是真的而非塑料制品,花壇邊,轉角處,廣告牌間隔,都是清潔可人的長凳座椅。如此善用空間的理念在香港市政建設中處處得以踐行。我在其中感受到兩層意思:城市是為人生服務的而不是用來壓榨人生的,城市是人類的容身之所,所以必須能容、寬容;公共設施不是花樣擺設,你用我用大傢都用,彼此都該自覺愛惜,清潔是第一美德。 16年前我來時,初入鬧市的年輕人還很物質,隻把香港當成資本主義的香艷緋靡地,又有隨行團隊的公費處處打點,鶯歌燕舞,饕餮糟蹋。今日再來,人生鋪墊,況味雜陳,才品出香港的質樸處、精細處,豐實背後的艱辛,浮華背後的癡情。人生貴在食知味,食進味,而非貪多嚼不爛,豬八戒吞人參果,浪費。 在香港遊玩,需要很好的體力。下榻安頓後的香港第一日,就是一場急行軍。香港旅遊發展局的鄭傢林先生是個閱歷豐厚的好導遊,年約半百,平實中散發著書卷氣,對香港歷史掌故如數傢珍。他領著我們從荷裡活道出發,穿街過巷,去坐通往半山的亞洲長度第一的戶外電梯,一直繞到蘭桂坊,至中環地鐵站方歇。一路上盡是規模不大、設計卻頗費心思的各色鋪面,隨手摁下快門,總有風情萬種。 這大半天的自由時間,我原本打算去泡pageone、港大的。承瞭鄭先生的美意,就沒顧上去嗅書香,看大學,參觀博物館……不過在我看來,香港市井就是最好一所大學,香港俚俗就是最好一座博物館。遊走著,千百年滄桑遷移都在這顧盼間,在沉吟與急轉間,在不經意與不造作間,從容去來。死物怎堪比這流動著也沉淀著的變與不變? 香港在我眼裡是個微縮的袖珍都市。它有限的擴展空間,反倒凸顯出這座名城的管理建設者們的智慧與氣度。舒國治說香港是“窮山惡水”,延伸其內蘊更能發現其中人文的善意與善果。不能像北京那樣窮兇極惡地擴張無度,不知節制之美之善之必須,所以香港必須精耕細作,在彈丸之地上繪錦繡前程,這需要別具匠心,更需要大胸懷大遠見,前瞻眼光最重要,否則很多事項不可逆,不能推倒重來。好像香港的樓,立錐之地盡量向空中發展,顯得極其細瘦,也是一種無奈。房屋開間都比較小,處處提醒你寸土寸金。 香港,在你和你約好的人事之間,有很多好看的好聞的好玩的,好多故事補綴其間。敞篷雙層巴士遊車河。天星小輪上海風涼爽。新翼的市民通道行人如織,很難想象內地這樣莊重的場所會允許百姓自由穿梭。開往太平山頂的纜車上寫著吸煙罰款5000港幣,讓我想起《志明與春嬌》中那些煙民。宵夜的大排檔主人宣傳她是如何看重食材質量的,繪聲繪色,比劃著說雞翼鳳爪。有國傢地理、BBC、CNN、探索頻道的城市真好。繁華令人震撼,中環像一顆子彈擊中我胸膛。維港之美讓我啞口無言。 子夜站在太平山頂,俯瞰那山海之間璀璨迷人的華都夜景,身邊人說:“至此我才知什麼叫做東方之珠。”香港的活色生香盡數被圍抱的山勢捧在掌心,如蚌含珠。 香港之快,過斑馬線時聽到的嘀嘀聲。香港之慢,坐在酒吧裡的人,坐在維多利亞港水畔的人,對世俗生活最為看重,在乎品質,從食物、穿著、街景到身心調適、精神追求無不盡顯這個適度的可達到的、其實又絕不低俗並且有較高底線的生活原則。香港是可以用腳丈量走遍的,不像北京,除瞭套上汽車的金屬外殼,越來越無法徒步行走,無法體會移步成景的巧妙。香港又是可行走的,內涵豐富,但距離不遙遠,走著就到瞭,不像北京動轍數十公裡,並且在行止的兩端之間枯燥殘忍,毫無慰藉。 我在想,如果香港接受我的建議,完全可以像埃曼紐爾?邦比或者《給康城的情書》那樣,制作一部《香港,我愛你》。這樣的短片組合電光石火,拼接成一道流動的宴席,菜式各異,風味混搭,香港就是一桌奇妙的珍饈之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