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香港最初的印象,是來自一本叫做《認識香港》的讀物,那是97年香港回歸前官方出版的一本普及讀物,我依然還能記得,32開的封面上,彩印著從太平山頂俯拍維港的一幅照片。書中的內容,大致就是從歷史、經濟、文化等不同角度加以介紹,回憶起來,這些枯燥的內容都已經模糊,香港這座被譽為“東方之珠”的城市,已經被冠以太多的名片。居住,過往,或是企望這個城的人們,心中都有對它獨特的解讀。 來香港之前,我已經訂好了旅店。在這一次香港暫留的2日裏,我將住在香港仔深彎道遊艇碼頭裏的一條叫做“Moksha”的船上,船主Saral很熱心的給我發了一份詳細的介紹,其中包括從機場到船上的數種交通方式。我選擇了最便宜的一種---巴士。從機場到銅鑼灣,再轉車去黃竹坑,步行到遊艇碼頭,搭舢板坐到停在港灣中間的船上,這種方式雖然便宜,但是要花很多時間---管它呢,時間多的是。 香港的巴士大多是雙層的,而機場又是始發站,我很順利的坐上了第二層最前排的黃金座位。巴士一路開進繁華,沿途我拼命地睜大眼睛,用瞳孔呼吸著這個不一樣的城市,以至於都忘記了用單反來記錄。 2小時後,我站在了遊艇碼頭前。遊艇碼頭並不像想象中那麽奢華,到處都是棚屋搭起了的船廠。按照指示,我需要穿過其中一座,才能搭到舢板。 舢板是這裏水上普遍使用的交通,站在碼頭邊揮揮手,就會有一條舢板從眾多的遊艇中突然躥出來,帶著拖拉機般的轟鳴慢慢停靠到你面前。開船的大多是當地的阿婆,聽不懂普通話,而她們說的粵語,我也一個字都不懂。後來換成英文,居然能夠勉強交流。想來這碼頭裏大多數住在船上的人,都是外國人,不會說點英文也不好做生意吧。 乘上舢板,按照Saral給我的地圖,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Moksha停泊的位置。開船的阿婆把我又送回了碼頭,一定要收我50港幣,可是Saral之前告訴我只要7港幣就夠了。我死活不願意給,阿婆立刻又叫了個大叔過來,兩個人比劃了好久,大概是說繞了遠路,柴油很貴之類的意思,看上去賴是賴不掉了,乖乖的掏了錢。等阿婆的舢板消失在遊艇中間,我給Saral打了電話,Saral說很抱歉,船臨時換了位置,然後給了我一個新的地點。瞬間無奈只後,我又再一次揮了揮手。終於登上了船,Saral一邊說著抱歉,一邊接過我的行李,把我讓進了門。 稍事安頓後,我們就聊起來了。Saral是個印度小夥子,長得很帥,英語說的不錯,完全沒有之前見過的那些印度人有很重的口音。他告訴我,他曾經在倫敦待過4年,後來來到香港,買下了這條船,開起了旅館。我問他,這船不便宜吧。他似乎有點害羞的笑笑說,其實也就200萬。“也就。。。”我心裏想,這原來是個富二代印度人啊。他接著說,但是停泊費每月要交30000港幣,還有稅、水電、維護。。。這個時候,我已經沒有再聽他說下去了。這有錢的孩子,追求理想真是輕松啊。 他忽然問我,我有什麽理想沒有。我告訴他,我想以後能做個攝影師。他忽然很高興,要看我之前拍的照片。我也很高興,難得有人想看。他仔細的一張張看完後說,拍的真好,幫我的旅館也拍幾張吧。我瞬間有點膨脹,一口答應了。 聊著聊著,天色就晚了,一個亞裔的女孩子突然闖了進來。Saral看到我眼中的疑惑,告訴我說這是他請來的Housekeeper,是個馬拉西亞人。我和這姑娘打了個招呼,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開始忙碌起來了。姑娘麻利的把Saral的臟衣服都塞進了洗衣機,一邊洗碗一邊沖著Saral喊,把洗潔精遞給我。Saral乖乖地照做了。我笑著問他,你不是他老板嗎?Saral微笑著回答我,她才是我老板呢,我什麽都得聽她的。 Saral給我介紹了周邊的生活設施,然後,他說,我要去跑步了,一會回來嘗嘗“老板”的手藝。“老板”帶著耳機,已經做飯了。趁著Saral不在,我洗掉一身的粘稠,從冰箱裏開了一聽啤酒,坐在船舷上,看了會港灣裏的夕陽,不知覺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Saral已經回來了,飯菜也已經上桌。蒜蓉空心菜配上清炒菜瓜,一碗白米飯。Saral抱歉的說,我是個素食主義者,所以沒有肉的。我滿不在乎,很久沒有吃過中國菜,這馬來西亞姑娘的中國菜做的還有模有樣。我正要開動,Saral用小盤子盛了點飯菜走上甲板,跪了下去,開始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唱起了,馬來西亞姑娘跟我解釋說,禱告呢。我說,哦。我無法說出更多的話,有信仰的人,他們的內心世界對我來說一直都像迷一樣,饕餮之後,各自休息。14小時的航班和著海水的搖晃讓我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醒來已是7點,我背上我的單反,開始了對這個城市的窺探。香港的街道並不寬,我所見到的大多都不超過四車道,我特意趕在上班高峰的時間乘車去中環,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看到大陸城市擁堵的景象。人們在巴士站有序地排隊,他們帶著耳機,或看著報紙,或玩著手機,或行色匆匆,對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毫不關心。 中環到了,看見國旗,親切感倍增。 我穿梭在中環的水泥森林裏,看到每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樣---這是大城市特有的表情。有幾秒鐘,我想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忽然意識到這已經不是那個熱情如火的南非了。 到了嘴邊的問候又咽了回去。在這些匆匆的白領人流中,只要細心觀察,也能發現一些不一樣的景色。艱辛討生活的小市民,脫去西裝革履在吸煙的白領,乘巴士飲早茶的老人,讀早報的報攤老板,一眼就能認出來的大陸遊客,他們就像堆砌的石塊中填補孔隙的細沙,給這個略顯冷漠的城市增添了一絲人情味。 從中環的人行天橋一路向北穿行,很容易就走到了天星小輪碼頭。2.5港幣的船票著實便宜,以至於後來幾日,沒事泡在船上看書成了我最喜歡的一種消磨時間的方法。 尖沙咀維港邊星光大道,遊客一望無際的多。我穿梭在人群中,大多數人都在成龍和四大天王的手印前拍照留念,而胡金銓、許鞍華這些導演大師面前幾乎無人問津,這星光大道就像是一部香港電影的興衰紀錄片。 既然來到香港,維港的夜景自然不能錯過,不過時間還早,我又再一次搭乘輪渡返回中環,穿過小巷,走上半山扶梯。半山扶梯連著中環和半山區,原本只是香港政府為方便半山區居民往來中環商業區,並舒緩半山區狹窄道路的繁忙情況而建設的,現在已經變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置身其上,忍不住幻想自己變成了 《重慶森林》中的男主角,期待著女主角從公寓窗口裏的窺視。 半山上上去了,要再等下來就麻煩了。幸好得到好心路人指點,搭乘了小巴到了山頂纜車站。纜車站直達太平山頂,75港幣的雙程票,讓我小小心疼了一把。這種無比遊客的行徑,並無可圈可點之處。大概是白天,而多數人都愛沖著夜景而來,山頂並無太多的人。出於對啟蒙書籍《認識香港》的敬意,我模仿著記憶中的封面,也拍了一張。 在滿是遊客的地方,我特別容易厭倦,沒待多久就乘坐纜車下了山。在中環歌賦街找到了著名的“九記牛腩”解決午餐。去尋找“九記牛腩”,多半是出於對楚大攝影師的敬意---這是她曾經強烈推薦過的地方。很小的店面裏擠滿了大陸慕名來的遊客,店主已經可以操著熟練的普通話和顧客們交流,44港幣一碗的牛腩,已經比幾年前漲了快一倍。關於美食,我並沒有獨特的見解,味道對我並不容易形成多麽深刻的記憶,可以說我是吃貨,但不是地道的那種。其實午餐結束,已經接近傍晚了。我乘著叮叮車,去了中環碼頭。 陰沉的天空漸漸變得稀薄,厚厚的雲層吝嗇地讓開一抹藍色,黃昏時候的光彩最適合攝影了。 我在尖沙咀找了個能看見維港的小酒吧,點了2杯啤酒,靜靜地等著華燈初上的時刻。酒吧的服務生似乎已經習慣了沒有小費收,但我卻還在習慣著付點小費,服務生看到賬單後多出了的那一小筆,臉上立刻現出不敢相信的喜悅,喜孜孜地送了我一碟花生。旁邊有個大學生模樣的姑娘正在彈唱,我拍她的時候,她只是沖我笑笑,又自顧自的唱起來。 時間像啤酒流進肚子裏一樣快。夜晚來臨了,我心滿意足地看了一眼燈火闌珊霓虹閃爍的對岸,走了。回到Saral的船上,已經10點多了,Saral還沒睡,我便和他聊起今天的見聞。 我說:“香港很美。”Saral點了點頭。我接著說:“Saral,明天我就要走了。”Saral半天沒有說話,只是從燈影裏看著我,過來半響,“希望你早日實現夢想。” “謝謝。那早點休息吧。” “晚安。”Saral說。我站起來,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對Saral說,“但是它像一個巨大的蟻巢,就像你看不清每只螞蟻的表情一樣。”這就是我第一次去香港的經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