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歷來的精彩之處,都生於繁華的邊緣,喚醒之前兩次去香港的影像記憶,旅行線路就像虛線,哪裏都踩過一腳。海洋公園迪斯尼,夜色太平山,柏麗大街星光大道,但印象裏的那種混搭風情卻並不濃重。這次特地安排了一整天,安安靜靜坐在電車上來來回回坐幾圈,只為了仔細看清楚香港的原味。 敞篷大巴到了上環變得極其刺激,彎道甩尾,坡道出軌,玩的就是心跳。在文武廟看到了長長地樓梯街,陷入懷舊的情緒不能自拔。 跳下車,發現香港有個荷裏活大道,比“好萊塢”這個翻譯更洋氣吧。大道前後左右的街景無限度勾起港片的回憶。這裏不像旺角充斥著壓抑,黑暗,和那種“是啦是啦,我不開心,所以我要殺死你”的平庸邪惡。也不像九龍帶一點點世俗,一點點曖昧,然後總能找到一碗好面,自顧自說:“做人要開心”。也不像中環又in又花訊,流著高富帥的血液摻了點寂寞摻了點無奈。荷裏活大概是文藝青年的那杯茶,常常在蘭桂坊看到Man中帶娘的美男,在半山扶梯看到穿著富有想象力的港女,咖啡館清新的和茶餐廳一樣。面對經典港片裏出現過的無數場景,完全失去抵抗力。 荷裏活一帶都是老街,很有故事感,像活化石。沿街開了不少古玩店,像是古董集散中心,常常有老外和老頭在此淘寶。我家小區邊上也有一個古玩集市,一到周末長得像鳳姐王寶強這樣的人們在整條馬路上鋪上地毯,拿出些山寨的字畫,不流通的錢幣,還有難看的刀劍四處張揚。常常還有人搭個帳篷一邊摳腳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懷裏揣倆石頭。 我以為這種跳蚤市場這輩子都不會買到好東西。沒想到牙星寧曾經出現在類似的集市上,喜上眉梢,笑而不語,含苞待放,心花怒放。因為他曾經在二手黑市裏買到過漂亮的石頭,供他刻章。 相比之下香港的馬路更陡更窄更恐怖,特別在上環附近的坡道簡直就是危險地帶。但實際上輪家都很守規矩,也從來不會開著狗眼必殺大光燈,按著催命連環喇叭,沖著行人上演憤怒的小鳥。反倒是我們不習慣靠左行駛,常常亂穿馬路ing才意識到地上寫著“望左”而不是“忘左”! 走到舊警署大樓,下起了瓢潑大雨,隨便鉆進了一家路邊咖啡館。店的門面非常小,只有一扇門和一整塊玻璃的窗,二樓是理發店。香港的很多地方似乎都沒有秉承英國的繁復與優雅,桌上沒有玫瑰花,沒有蕾絲窗簾,不掛油畫水晶燈,櫃台也不供應蛋糕,音樂也不甜蜜。如果不是下雨,根本不會註意,裏面看上去那麽黑,聽上去那麽靜,甚至店口都沒有招牌。 後來進來三三兩兩老外幾只,坐在原木的桌椅上看看書聊聊天喘口氣。整個房間像個大客廳,我們坐在窗邊,面對著物質的世界,雨水噴來一股自由的空氣。不像上海一些偽小資咖啡館高調地裝腔作勢,坐滿了人喧嘩吵雜還喝到的還都是快餐式咖啡。 有一些客戶是香港人,常常給我感覺是工作狂,如果不加班不熬夜沒有人騷擾就會死。他們覺得不工作的人就是在虛度人生。所以香港時常感覺到被擠壓被催趕的快節奏,電梯的速度,人潮的擁擠,難以接受的語速,不過在荷裏活一帶,窒息感得意緩解。我常常覺得在工作何嘗不是虛度。舍不得現在,又不放心未來,為了溫飽而茍且活著。所以,一年裏對旅行的期待,化學上的感覺就和嗑藥一樣,是徹頭徹尾的癮君子。 叮叮車大約算香港最拉風的車隊,披著各種華麗的外衣叮叮當當開在軌道上,穿越的不止是城市。踏上這開了一個多世紀的電車,爬到兩樓看風景,窗外燈紅酒綠,車內卻保持著百年的記憶,恍如隔世。 在香港,拍攝到的路人甲乙丙丁,往往都是背影,那裏的人們匆匆忙忙幹著自己的事,節奏快得來不及舉起相機就錯過了。大家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有時不好意思沖著別人當面拍攝,只好悄悄繞到背後鼓足勇氣把曾經的相遇定格。 香港人無論貴賤無論男女,煲湯是絕活,寧可食無饌,不可飯無湯。他們煲湯可以稱得上奢侈,慢火煲燉幾個小時,數十種湯料,肉類,海鮮,中藥材,水果,幹貨等等可謂價格不菲。有些食材來路不明,列舉起來像麻瓜闖進哈利波特魔法學院,什麽當歸老鴨,羅漢果豬肺,蘋果烏子魚,腐乳豬蹄。香港人真像TVB裏放的那樣,每個媽媽都樂此不疲地每天熬湯,聽聽水,看看火,掐掐表,自娛自樂像是飲食業的行為藝術。現在我相信,每本暢銷的煲湯書背後,都藏著一個算得上赤腳中醫的主婦。 每天早上經過菜場的時候,會停留幾分鐘觀察普通香港市民買了些什麽。攤頭老板們都很誠心,我稱我的菜你付你的錢,缺斤少兩渾水摸魚這種事不幹,不像大陸躺著也中槍不把土豆混在獼猴桃裏賣給你不錯了。飯點的時候走到小巷裏,幾個店家門口立著幾個大瓦罐,香氣四溢,裊裊白煙,使人不由自主駐足流連。 香港的前世今生恐怕去個七八次也是感受不來的。我們去旅行看到什麽,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自己想看什麽。否則徘徊在和魔都差不多的那些大城市,對遊客來說又是另一個商場或者另一座摩天大樓而已。有時在離開的時候我告訴自己,這裏很方便,還能再來,因此也沒能仔細認真的看這個城市。就像呆在上海這麽多年從來沒有真正拍攝過上海描寫過上海品味過上海一樣。無論文化還是美食,外人享受到的僅僅是畫面和味道,而真正的精髓,卻是買不來也帶不走的濃濃港式風情。 面對熙熙攘攘人群,滾滾車流和光怪陸離的街道,就好像裏的Observer。我偶見的香港是有積澱的城市,它的文化已經深入旁人的內心深處,偶然邂逅就是一種溫暖。 去南丫島是一時興起,這個蘊育了“發哥”的小島,天然純樸,是港人周末的好去處。沒做足攻略,一不小心坐到了索苦灣。2-3個小時的步道,缺少庇蔭處,穿皮鞋忘帶傘的黑妹紙傷不起。行程過半未開通漫遊的聯通盡然收到短信若幹,莫非海南島基站威猛,信號一直擴散到南丫島? 南丫島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度假周邊完全沒有撐起半邊天,而更有森林系田園生活。當地人種種花草,餵餵貓狗,日初捕魚,日暮而息,吃著菜園農家樂,枕著海濤聲入眠。 去南丫島之前先去了赤柱,40路大巴一路風景一流,淺水灣深水灣水清沙白波濤洶湧。其實赤柱並沒有風景,那裏是老外集散中心。哪部港片裏有句台詞:“重慶大廈賣咖喱,旺角黑夜砍砍人,赤柱那邊蹲監獄。”敢情香港犯人享受外賓待遇啊。看慣了香港的繁華,突然切換成金發碧眼妞懶洋洋赤裸裸躺在你面前,瞬間治愈了吧~ 酒吧對面就是露天夜總會,大排檔的價格也相應野雞變鳳凰。走累了的人們紮堆坐在海邊,孩子們打鬧不在乎國籍,情侶調情不在乎圍觀,勾肩搭背,烤雞翅冰檸樂,屌絲的天堂! 血拼這件事在香港做到了極致,精打細算慣的香港人無論何處都能開發出商機。赤柱廣場有大型商圈,赤柱市場有連綿攤販,無論是久光式超市還是小人物奮斗來的字畫攤,總能揩油你的錢包。 香港的不少小館子常能看到濺著作料的圍裙,泛著油膩的瓷磚,面露兇光的大廚,不禁令人想起一個響亮的名字“黑暗料理”。這些店門面雖小藏在繁華地段的犄裏旯旮,比起那些占據咽喉要道裝修小資的餐廳,黑暗料理店顯得更欣欣向榮門庭若市。看上去很山寨,卻從未被超越。真正的香港味道就是從這裏開始。吃貨的春天來啦~ 記憶之中最撩人的味道在上環歌賦街附近那家“九記牛腩”,沒有之一。小店雙休,節假日不營業,中午12點半前不開門售罄即閉館。這樣牛叉閃閃的店規卻無論何時都需要排隊一座難求。餐館非常局促,要和別人拼桌,菜品也不多樣,要了一碗牛腩,10分鐘以後端上來的熱氣騰騰貨真價實滿滿一碗牛腩。內牛滿面。魔都的咖喱牛腩,全都鹹得嚇死木乃伊,味精比牛腩還多。而來到九記,無論是原汁原味的湯水,還是又酥又Q的牛腩,濃香撲鼻有著媽媽的味道。是親媽,不是後媽!清水伊面配上這裏的牛筋,簡直就是尤物。 在香港必須攜帶兩個胃,一只給正餐,一只給甜品,一天吃五頓已經不再是傳說。即使永遠鬧減肥的妹紙一到香港,吃糖水便是正經事。在旺角牙星寧負責逛街,我負責吃。(某人在波鞋街搞定的荷蘭隊服過兩天該穿起來了吧)血拼真是件體力活,買雙球鞋暴走到腳起了泡。牙星寧問:“要不也給你搞一雙?”“我才不要。”內心戲:套裝+運動鞋?炫耀我女屌絲的本色起碼給我點準備時間吧。路過一家“發記”,毫不猶豫爬進去。要了一碗“芝麻糊杏仁豆腐”,真是才下舌尖又上心頭。 作為見證TVB黃金時代的80後,推開茶餐廳大門的一刻腎上腺素飆升。黑白地磚,長方木桌,靠背卡座,A餐B餐,立領白制服小哥。去“強記”的時候,點單像有接頭暗號一樣,西士多,多士,麥皮,豬扒,鴛鴦。套餐上來時樣貌普普通通,舔一口,轉瞬之間如同遭遇幾秒一見鐘情電光火石般的愛情。接著,一口口全是質樸又踏實的味道。吃完後不禁黯然神傷,回到魔都還想嘗到這麽家常又滿足的食物嗎,不摻點三聚氰胺地溝油什麽的都不好意思上菜。 毫不誇張地說,香港任何一處吃飯的地方,都不會令人失望。美味不分貴賤,各取所愛,隨遇而安。通常我血拼的戰斗力都保留在晚餐之後,當腳後跟著陸到化妝品與巧克力店,更是每隔三分鐘就抒發一下“這是必須的”感慨。有一天血拼過度,一直到晚上九點半才想起來沒吃晚飯。香港人大概都是神作息,這個時候全撲出街吃晚飯。一家日料門口更是排起巨龍隊(似乎天天排隊,10點後半價這種掉餡餅的美事是不輕易告訴別人的)。日料附近有家太興燒臘,牙星寧這種保命貨通常不吃夜宵,那天還是忍不住被勾進去了。燒鵝的皮有生脆的快感,肉質細膩有彈性,咬一口相濡以沫的鮮美在牙齒和舌尖彈奏。倚在窗邊看夜景,一直吃到打烊,把市井的快樂一起打包回酒店。 基本上每次去香港都不停為美食驚嘆,每天穿梭在大小排檔,狀元及第粥,文輝墨魚丸大王,池記雲吞。。。胃塞得滿滿當當,以至於遭遇香港的美食,像乞丐打開了百寶箱。香港最迷人的或許不是食物,但我們戀上香港卻是從食物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