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對話 沒有嘗試過,永遠不知道這次體驗是如此的深入,如此令人貼近生命。無盡的黑暗中,失去視線的浮華,所沉澱的卻是生命的感悟。 借著參加一次香港社會企業民間高峰會,我有機會體驗了“黑暗中對話”(Dialogue in dark)。我們將在絕對黑暗裏,清醒地度過漫長的75分鐘。聽說曾有參加者,在進入15分鐘之後要求退出,因為恐懼暗黑的壓力。 經由負責人稍作介紹後,旅程開始。 黑色簾子降下,我們每人得到了一支盲人杖,盲人導遊Henry稱之為“好朋友”。 黑暗中對話 出發。絕黑。這一秒,我們和Henry角色互換了。在黑暗裏,我們成為了步履小心的失明人事,Henry卻健步如常。由這一秒,我們把我們的安全,把我們百分之百的信任,完全交給了他。 左手持杖,右手扶著黑絨墻。黑絨細軟而溫暖,順著Henry溫和細心的叮嚀,令人放松。色彩世界好象被水認真洗擦過一樣,沒有一絲存跡。有團友說:開始覺得黑暗的力量了,好重。我用力睜開眼睛,想在那團混沌裏找到一抹遊絲,但是,沒有,卻突然感到輕松,瞬間,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純凈。 Henry引導著,在我們面前展開一幅別樣的圖景。 前面傳來鳥叫聲,青草氣撲鼻,腳下一軟,突然踩在一片細沙地上,摸索著涼涼的光滑的植物葉片——這是細長的、這是短圓的、這一片葉邊有鋸齒,甚而,還有葉子上薄薄的粉塵...... 過橋時,我們感受腳上柔情的木頭、觸摸粗硬的繩子、橋搖動時失去平衡的刺激、或者是水上流動的空氣;我們傾聽馬路警示信號聲的緩促、路上行人流語聲、走過高低起伏的水泥地面;我們在渡輪上傾聽海鷗、海潮、撲在臉上飽含著水份的清涼的鹹風、輪機突突地響、木舵吱吱的轉動;我們在市場聞到海鮮的鹹香、認出各種蔬菜和水果。我們驚喜地互相分享這種種的發現,象一群放風在花園裏的孩童。剔除了視覺,喚發起我們所有其它的感觀:嗅覺、味覺、聽覺、觸覺,甚至,是心靈的觀照。 黑暗中對話 海風吹得有點冷,摸索著的同事拉我坐下,這剎那,相互感知手上的溫度,好暖好暖,一直暖到心裏。就象這樣,如果盲人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就得到幫助,那將是怎麽樣的一件美事!美妙的心靈之花開放,就會傳播。 音樂構成的空間感,在暗黑裏強化了。聲場的聚焦點左右飄移,又漸漸擴寬,展現出宇宙、海、原始森林,時間變慢了,猶如再親歷了一場純凈的降世。好喜歡,甚至瘋狂地想,擁有一個這樣的場所,讓我每天有那麽半小時或是三幾分鐘,可求得這種寧靜,而不用在夜半驚夢之後,望著暗裏隱現的天花,輾轉難眠。 後來在黑暗咖啡館裏,和Henry聊天。所有“黑暗中對話”的導遊,都是失明人士。Henry天生失明,卻有著豐富的人生經歷。從高中開始上正常的學校,大學畢業之後遊歷中國,最後投身“黑暗中對話”難以想象,沒有見過綠葉紅花藍天白雲,沒有見過錦衣美食,卻有著那麽樂觀的人生態度。“學習和正常人一樣。”聽說咖啡館裏面的工作人員,會如常地售賣飲料、調沖咖啡、收銀、清潔一樣不拉下。 75分鐘的旅程將要結束,我們都驚嘆時間太快。黑暗中的天使Henry,在出口處和我們道別,來不及看一眼藏在他溫柔聲線下的樣貌,再度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這就是關於人類回歸自我的“生命教育”。為參與者祛除煩惱困頓,喚起了他們對生命本身最基本元素的關註。 黑暗中對話 這次來HK,手頭帶了一本小說《香水》。書中人物格雷諾耶就是憑著一只極度靈敏的鼻子,在悲劇裏創造一個又一個奇跡。在我們健全人事悲天憫人、埋怨世態不公的時候,只要把自己對比一下這些身體有缺陷的人們,就可以立即扭轉心態。只要努力和堅持,就會有收獲。天生我才必有用。從中,我們也學會了“互換思考”,也就是站在別人的立場想問題。商業合作之中,為對方創造價值,成就雙贏;領導者放下身段,用謙卑心態領會員工的感受,才能實施更加人性化的管理。 重返光明,“黑暗中對話”香港創辦人張瑞霖還親自和我們交流感悟,也講述了一些生動的個案,例如遠道而來的即將失明的人,在體驗黑暗世界之後重獲信心,也例如企業高管建立的工作坊,在黑暗中進行深層次溝通,重新建立互相之間的信任。作為一個商人,為了企業的可持繼良性發展,為了這樣一個企業可以深度惠民,他把產品進行各個角度的延伸開發,“黑暗中對話”將在明年達到收支平衡。在習慣性虧損的一眾社會企業裏,建立了一個很好的典範。也引發了社會企業如何抗拒“道德綁架”的深層思考。 黑暗中對話 真是意猶未盡。離開的時候,在大廳裏等候著一群活蹦亂跳的小學生,準備體驗黑暗生活。這讓我對香港社會的公民教育再次產生由衷的敬佩之情。
黑暗中對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