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昔日寵素馨 花開時節滿城雪

　　城外花田動輒數百畝 珠懸玉照美不堪收

　　全城女孩個個戴花梳 淩晨簪花至晚盛開

　　七夕處處吊掛素馨燈 珠江水上玲瓏四照

　　“花市，在廣州七門，所賣止素馨，無別花，亦猶洛陽但稱牡丹曰‘花’也。”這是清初嶺南三眾人之一屈大均師長教師在《廣東新語》中描述花市的一段文字，寥寥數十個字背後，有著朱懸玉照的百畝花田，有著“富者以斗斛，貧者以升”的淩晨花市，有著環繞糾纏在女孩兒發髻上的花梳，有著七夕夜“雕玉鏤冰、玲瓏四照”的素馨燈，還有著可以消暑清熱的素馨球……連續數百年來，這一來自西域的裊娜之花幾乎集全城溺愛於一身，拿它與洛陽的牡丹作比，真的不算過火。然而，洛陽的牡丹到今天仍然家喻戶曉，我們的素馨卻已被淡忘在時光的河道中，“滿城如雪，觸處皆香”的老廣州，也成了泛黃書卷上的故事，漸行漸遠。

　　采寫/記者王月華

　　花田

　　百畝珠懸玉照

　　家家衣食素馨

　　掀開記載老廣州花草栽種與花費的文獻，總能看到一個很詩意的詞匯——花田。珠江南岸30多個村落，人們多以蒔花為業，花田大者方圓上百畝，珠懸玉照，勝似白雪；城西的芳村有花田，煙水十裏，賞花人絡繹不停；西關一帶本來是南漢國的禦苑地點，花田最盛時連綿九裏，直至十三行時代殷商紛紜在此建築宅地，範圍才逐漸縮減。廣州是直到1918年才開端“拆城修路”的，在這之前，這個被周長11公裏的圍墻“包裹”著的城市，幾乎就像遊弋於花田之中的一座方舟，花城之稱，是以才名副其實。

　　老廣州之所以有這麽多花田，是因為人們一向有著興旺的鮮花花費需求，這當然與繁華的商貿傳統@!word!@息息相幹@!word!@。“欠妥吃欠妥喝”的鮮花能深刻人們日常生存的每個角落，背後決然毅然缺不了荷包子的支持。據學者考據，早在1000多年前的宋朝，廣州的花草商業就有了一定例模，明清時則進入鼎盛期，動輒上百畝的花田，恰是花草貿易栽種蓬勃的絕佳寫照。

　　要說全城花田的主角，則非素馨莫屬。這種來自西域、原名“耶悉茗”的小花，千百年來一向是廣州人的驕子。我老是不無偏看法以為，相比擬北方人對牡丹的偏心，廣州人溺愛素馨，似乎是更有味道的。《本草綱目》裏說，素馨“枝幹裊娜，葉似茉莉而小，其花細瘦四瓣”，清代有名文人李漁更因其形態嬌弱，一枝一莖都要藤架攙扶，直接把它呼作“可憐花”。牡丹的華麗誰都能看見，可素馨的嬌弱與裊娜之美，卻只有心思更精密平和的人能力觀賞，也只有如許一座氣質溫潤的城市，才養得出如許的人來。

　　至於素馨花幾乎集全城溺愛於一身的盛景，前人留下了大批的竹枝詞，假如你有心的話，去翻一翻，就能清楚地體驗到了。

　　花市

　　七城門有花市

　　一日賣數百擔

　　有花田，天然就有花市。早在400多年前，廣州就有了常年開放的花市，且與羅浮藥市、東莞香市、廉州珠市並稱“廣東四市”，其繁榮可見一斑。

　　據《廣東新語》記錄，廣州的花市重要處於七個城門口，即大東門（今中山路和越秀路的接壤處）、小北門（今小北一帶）、大敗門（今大敗一帶）、西門（今西門口一帶）、歸德門（今濠畔街一帶），大南門（今北京路和大南路接壤處）、定海門（今德政路與文明路接壤處）。按屈老漢子的說法，這些常年花市上，素馨花是獨一的主角，所以人們口裏說的“花”，其實就是素馨，就像洛陽人說起“花”來，其實就指牡丹一樣。

　　固然全城花田幾乎都種素馨，但最出名的照樣珠江南岸的莊頭村。天天晨光微露時，村裏的女孩子就要起床去摘花了，因為花骨朵一見太陽就會開放，而花一開就不值錢了。

　　比及天大亮時，一簍簍還帶著露珠的素馨花就被運到了江幹的花渡頭，許多花販早已駕著小艇在此等待，他們把一個個花簍搬到船上，再駕船穿過珠江，停靠在五仙門船埠（今海珠廣場一帶）。待城門一開，這一簍簍的素馨就會被運往一個個花市，隨之再進入千家萬戶。

　　素馨是最為嬌弱的一蒔花，盛開時也只有細細瘦瘦的四個花瓣，花骨朵更比珍珠大不了太多。所以，廣州人買素馨，總要用容器，花販也都以升計價，一升素馨，要價不外10來個銅錢（1000個銅錢等於1兩銀子），用屈老漢子的話說，“量花如量珠然”；也有人找來用瓔珞把素馨穿成花環，或者找根竹枝，把素馨一朵朵纏上去，一支叫價兩個銅板，幫襯者絡繹不停。天天全城花市上賣出的素馨總有幾百擔之多（一擔等於100斤，即50公斤）。

　　花梳

　　清曉簪上頭

　　月下花才開

　　真正的大戶人家，當然是不消本身派人上花市買素馨的。他們是最受花販迎接的長訂戶。天天城門一開，就有固定的花販背著滿滿的花簍，奉上門來，這種歷久固定的生意，被老廣州稱為“擔花籮”，而沒有“擔花籮”的命運運限，只能走街串巷聲聲叫賣的小販，則被稱為“提花筐”，恰是這些勤快的花販，將香氣送遍全城。

　　其時，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花碟，精細的瓷碟裏裝上清水，放幾朵含苞欲放的素馨，擺在案頭，又素雅，又好聞，讓人時不時想去親近。人們還會將一顆顆渺小如珠的素馨穿起來，做成“花枝”，插入瓶中，很快就有了滿屋的幽香。

　　除了點綴居室，素馨更大的用途，就是點綴女孩兒的發髻了。女孩兒們找來彩絲，當心地穿起素馨，戴上鬢角，這種特其余裝潢，叫做“花梳”。淩晨剛戴上頭的時刻，“花梳”上的素馨還都是花骨朵呢，經由整整一天，到了夜晚，它們就全開了，映著院內的月光，或者窗內的燭光，素雅中又帶了幾分明艷。女孩兒們睡覺時都舍不得把“花梳”摘下來，直到天亮時分，素馨才會雕零，不外到時又有新的“花梳”可換了。其實，在更古老的時刻，廣州人戴花是不分男女的。屈老漢子在《廣東新語》裏說：“ 南人喜以花為飾，無分男女，有雲髻之美者，必有素馨之圍，在漢時已有此俗。”兩千多年前，陸賈南下勸告南越王歸漢時，當地人在發髻間“彩縷穿花”的裝扮就讓他大大開了一回眼界。

　　素馨不僅可作“花梳”，還可用來美容。巧手的女孩兒將上好的茶油與素馨花細心拌勻，放入幹凈的瓷罐中，用厚厚的油紙封住罐口，再把瓷罐放入盛好了水的大煲中，用小火加熱一整夜，就能蒸出上好的素馨油。花油蒸好後，不克不及立時應用，必需耐煩等上10天，能力開罐。素馨油既可用來擦臉，也能用來護發，可以使肌膚瑩潤，頭發亮澤。在誰人沒有大牌護膚品的年月，素馨油就是最受女孩兒迎接的美容聖品。

　　花夕

　　素馨花燈

　　雕玉鏤冰

　　七月七，廣州家家戶戶都邑掛素馨燈。素馨燈做起來可費功夫了，得先找來細細的竹篾，密密地纏上素馨花蕾，再紮成輕盈的燈籠。燈點亮後，蠟燭的熱力漸漸發散，催開花兒漸次開放，全部花燈“雕玉鏤冰，玲瓏四照”，英俊得不得了。還有許多巨室令郎哥兒，把素馨燈掛在車頭，車曩昔很遠了，空氣裏還有香氣圍繞。

　　七月七，最熱烈的處所在水上。荔枝灣、漱珠湧、沙面、陳塘，數不清的遊船在江上徜徉，沒有一條船不掛素馨燈的，映著水中的倒影，更加清艷迷人。奢華華麗的紫洞艇上，女樂笑容如花，顧客不醉不歸；供布衣乘坐的小艇上，一家老少聚在素馨燈下，叫幾碗艇仔粥，要兩斤河蝦，一樣自得其樂。江上還有人兜銷素馨球，感到出汗了，拿上一個，揣在懷裏，肌膚生涼，有清熱避暑的後果。這一夜，滿城如雪，觸處皆香，七月七，是屬於素馨的節日。

　　素馨在炎天開得最盛，但在冬天也有開花的，人們把冬天的素馨花叫做“雪花”，它們填補了廣州冬天不怎麽下雪的遺憾。每到歲尾，廣州人總要打“火清蘸”，一個個素馨花環，或擺出遊龍、鳳凰、流蘇等各類悅目的造型，以取悅天上的仙人。

　　祭完了神，當然免不了大擺宴席，假如有人喝多了，主人也會捧出素馨球，喝醉的人聞到寒香，最起碼能醒一泰半。那時刻，全部新年，廣州城都邑覆蓋在素馨的香氣中，熱熱烈鬧，又清雅可兒。

　　曾經集全城溺愛於一身的素馨，又是在什麽時刻式微的呢？依據一些學者的研討，鴉片戰斗今後，因為西洋花草、新式裝潢品和合成香品如潮流般湧入廣州，素馨弗成避免地失寵了，到了民國時代，它已不再擁有“市花”的光榮；如今，素馨幾乎已經被人們淡忘，而“滿城如雪，觸處皆香”的老廣州，也成了泛黃書卷上的故事，漸行漸遠。